一、刘烨园有哪些散文是散文***不是散文集***

站在秋天的彼岸,欣赏那份不远不近的美丽。阳光慵懒地躺在枫叶柔软的温床里,放肆地享受着寒冬来临之前片刻的舒适。南方的秋,像一位翩跹起舞的姑娘,来的比较晚,夹杂着夏日的些许炎热,但秋风总会送来阵阵清凉,赶走心上悸动的燥热不安。恬静的秋夜,野花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荫,盛装出席九月的晚宴。

时间的长久丈量不出矢志不渝的深情,有多纯粹,有多美好。因为有时,也许某个稍纵即逝的瞬间,那份一生所钟的深情就在心上沉淀,生根发芽,长出一片新绿,将苦涩染成甜蜜,繁茂整座生命的森林。

惹人怜爱的秋,秋色喜人,门前的老树光秃着身子,安静不语承受着秋日阳光的洗礼。秋风起了,将它的叶子,由浓绿色吹到绯红;一圈一圈的年轮叠加了它的沧桑,而它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沉稳成熟,却又美了黄昏,秋阳下它再有一番的庄严。

二、求一篇好散文

秋色赋

时序刚刚过了秋分,就觉得突然增加了一些凉意。早晨到海边去散步,仿佛觉得那蔚蓝的大海,比前更加蓝了一些;天,也比前更加高远了一些。

回头向古陌岭上望去,哦,秋色更浓了。多么可爱的秋色啊!我真不明白,为什么欧阳修作《秋声赋》时,把秋天描写得那么肃杀可怕,凄凉阴沉?在我看来,花木灿烂的春天固然可爱,然而,瓜果遍地的秋色却更加使人欣喜。

秋天,比春天更富有欣欣向荣的景象。

秋天,比春天更富有灿烂绚丽的色彩。

你瞧,西面山洼里那一片柿树,红得是多么好看。简直像一片火似的,红得耀眼。古今多少诗人画家都称道枫叶的颜色,然而,比起柿树来,那枫叶却不知要逊色多少呢。

还有苹果,那驰名中外的红香蕉苹果,也是那么红,那么鲜艳,那么逗人喜爱;大金帅苹果则金光闪闪,闪烁着一片黄橙橙的颜色;山楂树上缀满了一颗颗红玛瑙似的红果;葡萄呢,就更加绚丽多彩,那种叫“水晶”的,长得长长的,绿绿的,晶莹透明,真象是用水晶和玉石雕刻出来似的;而那种叫做红玫瑰的,则紫中带亮,圆润可爱,活象一串串紫色的珍珠。……

哦!好一派迷人的秋色啊!

我喜欢这绚丽灿烂的秋色,因为它表示着成熟、昌盛和繁荣,也意味着愉快、欢乐和富强。

啊,多么使人心醉的绚丽灿烂的秋色,多么令人兴奋的欣欣向荣的景象啊!在这里,我们根本看不到欧阳修所描写的那种“其色惨淡,烟霏云敛……其意萧条,山川寂寥”的凄凉景色,更看不到那种“渥然丹者为槁木,黟然黑者为星星”的悲秋情绪。

看到的只是万紫千红的丰收景色和奋发蓬勃的繁荣气象。因为在这里,秋天不是人生易老的象征,而是繁荣昌盛的标志。写到这里,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欧阳修把秋天描写得那么肃杀悲伤,因为他写的不只是时令上的秋天,而且是那个时代,那个社会在作者思想上的反映。我可以大胆地说,如果欧阳修生活在今天的话,那他的《秋声赋》一定会是另外一种内容,另外一种色泽。

我爱秋天。

我爱我们这个时代的秋天。

我愿这大好秋色永驻人间。

《荔枝蜜》杨朔

花鸟草虫,凡是上得画的,那原物往往也叫人喜爱。蜜蜂是画家的爱物,我却总不大喜欢。说起来可笑。孩子时候,有一回上树掐海棠花,不想叫蜜蜂螫了一下,痛得我差点儿跌下来。大人告诉我说:蜜蜂轻易不螫人,准是误以为你要伤害它,才螫。一螫,它自己耗尽生命,也活不久了。我听了,觉得那蜜蜂可怜,原谅它了。可是从此以后,每逢看见蜜蜂,感情上:疙疙瘩瘩的,总不怎么舒服。

今年四月,我到广东从化温泉小住了几天。四围是山,怀里抱着一潭春水,那又浓又翠的景色,简直是一幅青绿山水画。刚去的当晚,是个阴天,偶尔倚着楼窗一望:奇怪啊,怎么楼前凭空涌起那么多黑黝黝的小山,一重一重的,起伏不断。记得楼前是一片比较平坦的园林,不是山。这到底是什么幻景呢?赶到天明一看,忍不住笑了。原来是满野的荔枝树,一棵连一棵,每棵的叶子都密得不透缝,黑夜看去,可不就像小山似的。

荔枝也许是世上最鲜最美的水果。苏东坡写过这样的诗句:“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可见荔枝的妙处。偏偏我来的不是时候,满树刚开着浅黄色的小花,并不出众。新发的嫩叶,颜色淡红,比花倒还中看些。从开花到果子成熟,大约得三个月,看来我是等不及在从化温泉吃鲜荔枝了。

吃鲜荔枝蜜,倒是时候。有人也许没听说这稀罕物儿吧?从化的荔枝树多得像汪洋大海,开花时节,满野嘤嘤嗡嗡,忙得那蜜蜂忘记早晚,有时趁着月色还采花酿蜜。荔枝蜜的特点是成色纯,养分大。住在温泉的人多半喜欢吃这种蜜,滋养精神。热心肠的同志为我也弄到两瓶。一开瓶子塞儿,就是那么一股甜香;调上半杯一喝,甜香里带着股清气,很有点鲜荔枝味儿。喝着这样的好蜜,你会觉得生活都是甜的呢。

我不觉动了情,想去看看自己一向不大喜欢的蜜蜂。

荔枝林深处,隐隐露出一角白屋,那是温泉公社的养蜂场,却起了个有趣的名儿,叫“蜜蜂大厦”。正当十分春色,花开得正闹。一走进“大厦”,只见成群结队的蜜蜂出出进进,飞去飞来,那沸沸扬扬的情景,会使你想:说不定蜜蜂也在赶着建设什么新生活呢。

养蜂员老梁领我走进“大厦”。叫他老梁,其实是个青年人,举动很精细。大概是老梁想叫我深入一下蜜蜂的生活,小小心心揭开一个木头蜂箱,箱里隔着一排板,每块板上满是蜜蜂,蠕蠕地爬着。蜂王是黑褐色的,身量特别细长,每只蜜蜂都愿意用采来的花精供养它。

老梁叹息似的轻轻说:“你瞧这群小东西,多听话。”

我就问道:“像这样一窝蜂,一年能割多少蜜?”

老梁说:“能割几十斤。蜜蜂这物件,最爱劳动。广东天气好,花又多,蜜蜂一年四季都不闲着。酿的蜜多,自己吃的可有限。每回割蜜,给它们留一点点糖,够它们吃的就行了。它们从来不争,也不计较什么,还是继续劳动、继续酿蜜,整日整月不辞辛苦……”

我又问道:“这样好蜜,不怕什么东西来糟害么?”

老梁说:“怎么不怕?你得提防虫子爬进来,还是提防大黄蜂。大黄蜂这贼最恶,常常落在蜜蜂窝洞口。专干坏事。”

我不觉笑道:“噢!自然界也有侵略者。该怎么对付大黄蜂呢?”

老梁说:“赶!赶不走就打死它。要让它待在那儿,会咬死蜜蜂的。”

我想起一个问题,就问:“可是呢,一只蜜蜂能活多久?”

老梁回答说:“蜂王可以活三年,一只工蜂最多能活六个月“

我说:“原来寿命这样短。你不是总得往蜂房外边打扫死蜜蜂么?”

老梁摇一摇头说:“从来不用。蜜蜂是很懂事的,活到限数,自己就悄悄死在外边,再也不回来了。”

我的心不禁一颤:多可爱的小生灵啊,对人无所求,给人的却是极好韵东西。蜜蜂是在酿蜜,又是在酿造生活;不是为自己,而是在为人类酿造最甜的生活。蜜蜂是渺小的;蜜蜂却又多么高尚啊!

透过荔枝树林,我沉吟地望着远远的田野,那儿正有农民立在水田里,辛辛勤勤地分秧插秧。他们正用劳力建设自己的生活,实际也是在酿蜜——为自己,为别人,也为后世子孙酿造着生活的蜜。

这黑夜,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变成一只小蜜蜂。

《小橘灯》冰心

这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在一个春节前一天的下午,我到重庆郊外去看一位朋友.她住在那个乡村的乡公所楼上。走上一段阴暗的仄仄的楼梯,进入一间有一张方桌和几张竹凳、墙上装着一架电话的屋子,再进去就是我的朋友的房间,和外间只隔着一幅布帘。她不在家,窗前桌上留着一张条子,说是她临时有事出去,叫我等着她。

我在她桌前坐下,随手拿起一张报纸来看,忽然听见外屋板门吱的一声开了,过了一会儿,又听见有人在挪动那竹凳子。我掀开帘子,看见一个小姑娘,只有八九岁光景,瘦瘦的苍白的脸,冻得发紫的嘴唇,头发很短,穿一身很破旧的衣裤,光脚穿一双草鞋,正在登上竹凳想去摘墙上的听话器。看见我似乎吃了一惊,把手缩了回去。我问她:“你要打电话吗?"她一面爬下竹凳,一面点头说:“我要XX医院,找胡大夫,我妈妈刚才吐了许多血!"我问:‘你知道XX医院的电话号码吗?"她摇了摇头说:“我正想问电话局……”我赶紧从机旁的电话本子里找到医院的号码,就又问她:“找到了大夫,我请他到谁家去呢?"她说:“你只要说王春林家里病了,她就会来的。”我把电话打通了,她感激地谢了我,回头就走。我拉住她问:“你的家远吗?"她指着窗外说:“就在山窝那棵大黄果树下面,一下子就走到的。”说着就噔、噔、噔地下楼去了。

我又回到里屋去,把报纸前前后后都看完了,又拿起一本《唐诗三百首》来,看了一半,天色越发阴沉了,我的朋友还不回来。我无聊地站了起来,望着窗外浓雾里迷茫的山景,看到那棵黄果树下面的小屋,忽然想去探望那个小姑娘和她生病的妈妈。我下楼在门口买了几个大红橘子,塞在手提袋里,顺着歪斜不平的石板路,走到那小屋的门口。

我轻轻地叩着板门,刚才那个小姑娘出来开了门。抬头看见我,先愣了一下,后来就微笑了,招手叫我进去。这屋子很小很黑,靠墙的板铺上,她的妈妈闭着眼平躺着,大约是睡着了,被头上有斑斑的血痕,她的脸向里倒着,只看见她脸上的乱发和脑后的一个大髻。

门边一个小炭炉,上面放着一个小沙锅,微微地冒着热气。这小姑娘让我坐在炉前的小凳子上,她自己就蹲在我旁边,不住地打量我。我轻轻地问:“大夫来过了吗?”她说:“来过了,给妈妈打了一针……她现在很好。”她又像安慰我似的说:“你放心,大夫明早还要来的。”我问:“她吃过东西吗?这锅里是什么?”她笑着说:“红薯稀饭——我们的年夜饭。”我想起了我带来的橘子,就拿出来放在床边的小矮桌上。她没有作声,只伸手拿过一个最大的橘子来,用小刀削去上面的一段皮,又用两只手把底下的一大半轻轻地揉捏着。

我低声问:“你家还有什么人?”她说:“现在没有什么人,我爸爸到外面去了……”她没有说下去,只慢慢地从插皮里掏出一瓤一瓤的橘瓣来,放在她妈妈的枕头边。炉火的微光渐渐地暗了下去,外面变黑了。我站起来要走,她拉住我,一面极其敏捷地拿过穿着麻线的大针,把那小橘碗四周相对地穿起来,像一个小筐似的,用一根小竹棍挑着,又从窗台上拿了一段短短的蜡头,放在里面点起来,递给我说:“天黑了,路滑,这盏小橘灯照你上山吧!"

我赞赏地接过来,谢了她。她送我到门外,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又像安慰我似的说:“不久,我爸爸一定会回来的。那时我妈妈就会好了。”她用小手在面前画一个圆圈,最后接到我的手上:“我们大家也都好了!”显然地,这“大家”也包括我在内。

我提着这灵巧的小橘灯,慢慢地在黑暗潮湿的山路上走着。这朦胧的橘红的光,实在照不了多远,但这小姑娘的镇定、勇敢、乐观的精神鼓舞了我,我似乎觉得眼前有无限光明!

我的朋友已经回来了,看见我提着小橘灯,便问我从哪里来。我说:“从……从王春林家来。”她惊异地说:“王春林,那个木匠,你怎么认得他?去年山下医学院里有几个学生,被当作共产党抓走了,以后王春林也失踪了,据说他常替那些学生送信…”

当夜,我就离开了山村,再也没有听见那小姑娘和她母亲的消息。

但是从那时候起,每逢春节,我就想起那盏小橘灯。

12年过去了,那小姑娘的爸爸一定早回来了。她有妈妈也一定好了吧?因为我们“大家”都“好”了!

背影朱自清

我与父亲不相见已二年余了,我最不能忘记的是他的背影。那年冬天,祖母死了,父亲的差使也交卸了,正是祸不单行的日子,我从北京到徐州,打算跟着父亲奔丧回家。到徐州见着父亲,看见满院狼藉的东西,又想起祖母,不禁簌簌地流下眼泪。父亲说,“事已如此,不必难过,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回家变卖典质,父亲还了亏空;又借钱办了丧事。这些日子,家中光景很是惨淡,一半为了丧事,一半为了父亲赋闲。丧事完毕,父亲要到南京谋事,我也要回北京念书,我们便同行。

到南京时,有朋友约去游逛,勾留了一日;第二日上午便须渡江到浦口,下午上车北去。父亲因为事忙,本已说定不送我,叫旅馆里一个熟识的茶房陪我同去。他再三嘱咐茶房,甚是仔细。但他终于不放心,怕茶房不妥帖;颇踌躇了一会。其实我那年已二十岁,北京已来往过两三次,是没有甚么要紧的了。他踌躇了一会,终于决定还是自己送我去。我两三回劝他不必去;他只说,“不要紧,他们去不好!”

我们过了江,进了车站。我买票,他忙着照看行李。行李太多了,得向脚夫行些小费,才可过去。他便又忙着和他们讲价钱。我那时真是聪明过分,总觉他说话不大漂亮,非自己插嘴不可。但他终于讲定了价钱;就送我上车。他给我拣定了靠车门的一张椅子;我将他给我做的紫毛大衣铺好坐位。他嘱我路上小心,夜里警醒些,不要受凉。又嘱托茶房好好照应我。我心里暗笑他的迂;他们只认得钱,托他们直是白托!而且我这样大年纪的人,难道还不能料理自己么?唉,我现在想想,那时真是太聪明了!

我说道,“爸爸,你走吧。”他望车外看了看,说,“我买几个橘子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我看那边月台的栅栏外有几个卖东西的等着顾客。走到那边月台,须穿过铁道,须跳下去又爬上去。父亲是一个胖子,走过去自然要费事些。我本来要去的,他不肯,只好让他去。我看见他戴着黑布小帽,穿着黑布大马褂,深青布棉袍,蹒跚地走到铁道边,慢慢探身下去,尚不大难。可是他穿过铁道,要爬上那边月台,就不容易了。他用两手攀着上面,两脚再向上缩;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倾,显出努力的样子。这时我看见他的背影,我的泪很快地流下来了。我赶紧拭干了泪,怕他看见,也怕别人看见。我再向外看时,他已抱了朱红的橘子望回走了。过铁道时,他先将橘子散放在地上,自己慢慢爬下,再抱起橘子走。到这边时,我赶紧去搀他。他和我走到车上,将橘子一股脑儿放在我的皮大衣上。于是扑扑衣上的泥土,心里很轻松似的,过一会说,“我走了;到那边来信!”我望着他走出去。他走了几步,回过头看见我,说,“进去吧,里边没人。”等他的背影混入来来往往的人里,再找不着了,我便进来坐下,我的眼泪又来了。

近几年来,父亲和我都是东奔西走,家中光景是一日不如一日。他少年出外谋生,独力支持,做了许多大事。那知老境却如此颓唐!他触目伤怀,自然情不能自已。情郁于中,自然要发之于外;家庭琐屑便往往触他之怒。他待我渐渐不同往日。但最近两年的不见,他终于忘却我的不好,只是惦记着我,惦记着我的儿子。我北来后,他写了一信给我,信中说道,“我身体平安,惟膀子疼痛利害,举箸提笔,诸多不便,大约大去之期不远矣。”我读到此处,在晶莹的泪光中,又看见那肥胖的,青布棉袍,黑布马褂的背影。唉!我不知何时再能与他相见!

荷塘月色·朱自清·

这几天心里颇不宁静。今晚在院子里坐着乘凉,忽然想起日日走过的荷塘,在这

满月的光里,总该另有一番样子吧。月亮渐渐地升高了,墙外马路上孩子们的欢笑,

已经听不见了;妻在屋里拍着闰儿,迷迷糊糊地哼着眠歌。我悄悄地披了大衫,带上

门出去。

沿着荷塘,是一条曲折的小煤屑路。这是一条幽僻的路;白天也少人走,夜晚更

加寂寞。荷塘四面,长着许多树,蓊蓊郁郁的。路的一旁,是些杨柳,和一些不知道

名字的树。没有月光的晚上,这路上阴森森的,有些怕人。今晚却很好,虽然月光也

还是淡淡的。

路上只我一个人,背着手踱着。这一片天地好像是我的;我也像超出了平常的自

己,到了另一个世界里。我爱热闹,也爱冷静;爱群居,也爱独处。像今晚上,一个

人在这苍茫的月下,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便觉是个自由的人。白天里一

定要做的事,一定要说的话,现在都可不理。这是独处的妙处;我且受用这无边的荷

香月色好了。

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弥望的是田田的叶子。叶子出水很高,像亭亭的舞女的裙。

层层的叶子中间,零星地点缀着些白花,有袅娜地开着,有羞涩的打着朵儿的;正如

一粒粒的明珠,又如碧天里的星星,又如刚出浴的美人。微风过处,送来缕缕清香,

仿佛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似的。这时候叶子与花也有一些的颤动,像闪电般,霎时

传过荷塘的那边去了。叶子本是肩并肩密密的挨着,这便宛然有了一道凝碧的波痕。

叶子底下是脉脉的流水,遮住了,不能见一些颜色;而叶子却更见风致了。

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泻在这一片叶子和花上。薄薄的青雾浮起在荷塘里。叶

子和花仿佛在牛乳中洗过一样;又像笼着轻纱的梦。虽然是满月,天上却有一层淡淡

的云,所以不能朗照;但我以为这恰是到了好处--酣眠固不可少,小睡也别有风味

的。月光是隔了树照过来的,高处丛生的灌木,落下参差的斑驳的黑影,却又像是画

在荷叶上。塘中的月色并不均匀,但光与影有着和谐的旋律,如梵婀玲上奏着的名曲。

荷塘的四面,远远近近,高高低低的都是树,而杨柳最多。这些树将一片荷塘重

重围住;只在小路一旁,漏着几段空隙,像是特为月光留下的。树色一例是阴阴的,

乍看像一团烟雾;但杨柳的丰姿,便在烟雾里也辨得出。树梢上隐隐约约的是一带远

山,只有些大意罢了。树缝里也漏着一两点路灯光,没精打彩的,是渴睡人的眼。这

时候最热闹的,要数树上的蝉声与水里的蛙声;但热闹的是它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忽然想起采莲的事情来了。采莲是江南的旧俗,似乎很早就有,而六朝时为盛,

从诗歌里可以约略知道。采莲的是少年的女子,她们是荡着小船,唱着艳歌去的。采

莲人不用说很多,还有看采莲的人。那是一个热闹的季节,也是一个风流的季节。梁

元帝《采莲赋》里说得好:

于是妖童媛女,荡舟心话:[益鸟]首徐回,兼传羽

杯;棹将移而藻挂,船欲动而萍开。尔其纤腰束素,迁

延顾步;夏始春余,叶嫩花初,恐沾裳而浅笑,畏倾船

而敛裾。

可见当时嬉游的光景了。这真是有趣的事,可惜我们现在早已无福消受了。

于是又记起《西洲曲》里的句子: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今晚若有采莲人,这儿的莲花也算得“过人头”了;只不见一些流水的影子,是

不行的。这令我到底惦着江南了。--这样想着,猛一抬头,不觉已是自己的门前;

轻轻地推门进去,什么声息也没有,妻已睡熟好久了。

绿朱自清

我第二次到仙岩的时候,我惊诧于梅雨潭的绿了。

梅雨潭是一个瀑布潭。仙岩有三个瀑布,梅雨瀑最低。走到山边,便听见花花花花的声音;抬起头,镶在两条湿湿的黑边儿里的,一带白而发亮的水便呈现于眼前了。我们先到梅雨亭。亭下深深的便是梅雨潭。这个亭踞在突出的一角的岩石上,上下都空空儿的;仿佛一只苍鹰展着翼翅浮在天宇中一般。三面都是山,像半个环儿拥着;人如在井底了。这是一个秋季的薄阴的天气。

微微的云在我们顶上流着;岩面与草丛都从润湿中透出几分油油的绿意。而瀑布也似乎分外的响了。那瀑布从上面冲下,仿佛已被扯成大小的几绺,不复是一幅整齐而平滑的布。岩上的有许多棱角;瀑流经过时,作急、剧的撞击,便飞花碎玉般乱溅着了。那溅着的水花,晶莹而多芒;远去,像一朵朵小小的白梅,微雨似的纷纷落着。据说,这就是梅雨潭之所以得名了。但我觉得像扬花,格外确切些。轻风起来时,点点随风飘散,那更是杨花了。——这时偶然有几点送入我们温暖的怀里,便倏地钻了进去,也再也寻它不着。

梅雨潭闪闪的绿色招引着我们,我们开始追捉她那离合的神光了。揪着草,攀着乱石,小心探身下去,又鞠躬过了一个石穹门,便到了汪汪一碧的潭边了。瀑布在襟袖之间;但我的心中已没有瀑布了。我的心随潭水的绿而摇荡。那醉人的绿呀!仿佛一张极大极大的荷叶铺着,满是奇异的绿呀。我想张开两臂抱着她;但这是怎样一个妄想呀。——站在水边,望到那面,居然觉着有些远呢!这平铺着,厚积着的绿,着实可爱。她松松的皱领着,像少妇拖着的裙幅;她轻轻的摆弄着,像跳动的初恋的处女的心;她滑滑的明亮着,像涂了“明油”一般,有鸡蛋清那样软,那样嫩,令人想着所曾触过的最嫩的皮肤;她又不杂些儿尘滓,宛然一些温润的碧玉,只清清的一色——但你却看不透她!我曾见过北京什刹海拂地的绿杨,脱不了鹅黄的底子,似乎太淡了。我又曾见过杭州虎跑寺近旁高峻而深密的“绿壁”,丛叠着无穷的碧草与绿叶的,那又似乎太浓了。其余呢,西湖的波太明了,秦淮河的也太暗了。可爱的,我将什么来比拟你呢?我怎么比拟得出呢?大约潭是很深的,故能蕴蓄着这样奇异的绿;仿佛蓝的天融了一块在里面似的,这才这般的鲜润呀。——那醉人的绿呀!我

若能裁你以为带,我将赠给那轻盈的舞女;她必能临风飘举了。我若能挹你以为眼,我将赠给那善歌的盲妹;她必明日善昧了。我舍不得你;我怎舍得你呢?我用手相着你,抚摩着你,如同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我又掏你入口,便是吻着她了。我送你一个名字,我从此叫你“女儿绿”,好么?

我第二次到仙岩的时候,我不禁惊诧于梅雨潭的绿了

茅盾白杨礼赞

白杨树实在不是平凡的,我赞美白杨树!

当汽车在望不到边际的高原上奔驰,扑入你的视野的,是黄绿错综的一条大毯子;黄的,那是土,未开垦的处女土,几百万年前由伟大的自然力所堆积成功的黄土高原的外壳;绿的呢,是人类劳力战胜自然的成果,是麦田,和风吹送,翻起了一轮一轮的绿波——这时你会真心佩服昔人所造的两个字“麦浪”,若不是妙手偶得,便确是经过锤炼的语言的精华。黄与绿主宰着,无边无垠,坦荡如砥,这时如果不是宛若并肩的远山的连峰提醒了你(这些山峰凭你的肉眼来判断,就知道是在你脚底下的),你会忘记了汽车是在高原上行驶,这时你涌起来的感想也许是“雄壮”,也许是“伟大”,诸如此类的形容词,然而同时你的眼睛也许觉得有点倦怠,你对当前的“雄壮”或“伟大”闭了眼,,而另一种味儿在你心头潜滋暗长了——“单调”!可不是,单调,有一点儿罢?

然而刹那间,要是你猛抬眼看见了前面远远地有一排,——不,或者甚至只是三五株,一二株,傲然地耸立,象哨兵似的树木的话,那你的恹恹欲睡的情绪又将如何?我那时是惊奇地叫了一声的!

那就是白杨树,西北极普通的一种树,然而实在不是平凡的一种树!

那是力争上游的一种树,笔直的干,笔直的枝。它的干呢,通常是丈把高,象是加以人工似的,一丈以内,绝无旁枝;它所有的丫枝呢,一律向上,而且紧紧靠拢,也象是加以人工似的,成为一束,绝无横斜逸出;它的宽大的叶子也是片片向上,几乎没有斜生的,更不用说倒垂了;它的皮,光滑而有银色的晕圈,微微泛出淡青色。这是虽在北方的风雪的压迫下却保持着倔强挺立的一种树!哪怕只有碗来粗细罢,它却努力向上发展,高到丈许,二丈,参天耸立,不折不挠,对抗着西北风。

这就是白杨树,西北极普通的一种树,然而决不是平凡的树!

它没有婆娑的姿态,没有屈曲盘旋的虬枝,也许你要说它不美丽,——如果美是专指“婆娑”或“横斜逸出”之类而言,那么白杨树算不得树中的好女子;但是它却是伟岸,正直,朴质,严肃,也不缺乏温和,更不用提它的坚强不屈与挺拔,它是树中的伟丈夫!当你在积雪初融的高原上走过,看见平坦的大地上傲然挺立这么一株或一排白杨树,难道你觉得树只是树,难道你就不想到它的朴质,严肃,坚强不屈,至少也象征了北方的农民;难道你竟一点也不联想到,在敌后的广大土地上,到处有坚强不屈,就象这白杨树一样傲然挺立的守卫他们家乡的哨兵!难道你又不更远一点想到这样枝枝叶叶靠紧团结,力求上进的白杨树,宛然象征了今天在华北平原纵横决荡用血写出新中国历史的那种精神和意志。

白杨不是平凡的树。它在西北极普遍,不被人重视,就跟北方农民相似;它有极强的生命力,磨折不了,压迫不倒,也跟北方的农民相似。我赞美白杨树,就因为它不但象征了北方的农民,尤其象征了今天我们民族解放斗争中所不可缺的朴质,坚强,以及力求上进的精神。

让那些看不起民众,贱视民众,顽固的倒退的人们去赞美那贵族化的楠木(那也是直干秀颀的),去鄙视这极常见,极易生长的白杨罢,但是我要高声赞美白杨树!

这些都是思想性强、艺术性高的散文,而且很著名!

三、赏析散文的结构

以洛夫《一朵午荷》结构为例

第一次观荷,面对雨中之荷矫健、挺拔、矜持的形象,听到“欣赏别人的孤寂是一种罪恶”,“我”有些不解,这引起了“我”的思索,也引发了“我”第二次诚心观荷。第二次观荷在花残季节,面对“空虚向我袭来”,“残荷来欣赏我的孤寂”,“我”由此悟出“兴衰无非都是生命过程中的一部分”,从而认识到“孤寂也并不就是一种羞耻”,欣赏孤寂也不是“一种罪恶”,生命在澄明的自我观照中得到升华,两次观荷,围绕“欣赏别人的孤寂是一种罪恶”,展示出“我”“不解—思索—感悟—升华”的心路历程

散文结构不能仅仅是一种线性结构,那种认为无论是叙事还是抒情散文,都应有一个一以贯之的事件或物象贯穿其中,而且要按照时间的顺序、事件的发展过程来谋篇布局,结构要有头有尾、严谨匀称、连贯完整的要求是科班的、不符合散文的实际的。在我看来,对散文结构的这种要求不仅有悖于散文这种体裁的现代性诉求,而且在很大程度上束缚了作家的手脚,抑制了作家自由自在挥洒的激情。应当看到,散文结构是一个独立自足的开放性系统,它总是随着时代的发展而发展,随着人们的审美观念的变化而变化。如果用静止的、凝固的眼光来看待散文结构,那么中国当代散文的结构要么是视角过于固定,线条太单一;要么是单薄简陋,蕴含不深。总之一句话,根本不值得去深究。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我们看到,自从上世纪90年代以来,随着人的主体的解放、心灵模式的深化、艺术思维的多元化和散文空间的拓展,散文的结构也呈现出多元化的态势,即由原来的线性结构演变为幅散结构。散文创作的这种革命性的变革,为我的散文结构研究提供了理论的依据。换言之,在下面的散文结构研究中,我将结合90年代以来的散文创作实际,先对散文的结构作类型学的研究,而后再借鉴结构主义的观点,进一步探究散文的表层结构和深层结构。

纵观上世纪90年代以来的散文结构,我们看到,形式结构和情节结构的散文仍然占着相当的比重。也就是说,有不少散文仍遵循传统的文章做法来结构散文,或围绕某个事件组织材料,或采用线索串珠式将一些生活片段连缀在一起,或用某个具有象征意义的物象串起一系列人事,铺陈而成文章。这类散文的共同特征是讲究开头和结尾、中段有照应、有伏笔,整篇作品起承转合、曲折有致、严谨精巧。应当承认,侧重于形式结构和情节结构的散文由于一般来说篇幅较短,加之主题集中,表意清晰,结构易于把握,因此这类散文颇受到上了年纪的读者特别是中学教师的欢迎,但在肯定这类散文的同时也应看到,这类散文的结构毕竟是一种侧重于外在层面的“线性结构”或“常规结构”,因此它不是我的研究的重点。我的研究重点是超越“线性结构”和“常规结构”的情绪结构,心理结构、意象结构和寓言群落结构。在我看来,这是一种更高级别的结构。下面让我们来看看这些结构有哪些表现形态。

1)情绪结构

这里的所谓情绪结构,是指散文作家在创作时,将强烈的情绪投射到自然景物或人事上,形成一种扇面的结构。需要指出的是,这一类散文的情感抒发已不再沿袭以往的抒情套路,即不再采用托物言志、借景抒情之类的触发式写法,也摈弃了情感由浅到深,由弱到强的层层推进式抒情,而是让感情反复回旋、自由跳跃、呈现出一种散点透视、凌乱无序的状态。比如张承志的许多散文就可归进情绪结构一路。他的名篇《离别西海固》一开篇便夹带着激愤的情绪:

那时已经全凭预感为生。虽然,最后的时刻是在兰州和银川;但是预感早已降临,我早在那场泼天而下的大雪中就明白了,我预感到了这种离别。

••••••

西海固,若不是因为我,有谁知道你千山万壑的旱渴荒凉,有谁知道你刚烈苦难的内里?

西海固,若不是因为你,我怎么可能完成蜕变,我怎么可能冲决寄生的学术和虚伪的文章。若不是因为你这约束之地,我怎么可能终于找到了这一滴水般渺小而真纯的意义?

遥遥望着你焦旱赤裸的远山,我没有一种祈祷和祝愿的仪式。

文章将西海固作为感情的支点而散发开去。作者写沙沟白崖悲怆的大雪,写“我”在冬夜的山沟小村里听农民给我上清史课,写“我”的导师马志文对我的启示,写西海固的女人为保护经书用菜刀劈死一名军官••••••同时,作者也对及时行乐的现代人,对虚伪做作的文坛和无信的读者表示出极大的愤慨与蔑视。他甚至还将自己比喻为一条生活在无水的旱海的鱼,一头负着沉重的破车挣扎的牛••••••这所有的一切,都是这样地沉重绝望,这样地令人窒息。而且,这一切都是天命、信仰和终极,是无法摆脱、无法改变的。所以,当张承志决定用一种独特的形式来独自品味这天命和宿命时,作为读者的我们似乎感到有一股心火在蔓延燃烧,我们仿佛看到一个孤独的魂灵在雄浑的大西北盘旋,这就是张承志的情绪结构。他的散文中的所有叙述,所有描写,所有议论和联想,都是建立在这种孤独悲怆、犀利激愤的情绪结构之上。

赵玫的大多数散文,也可以归进情绪散文结构一类。她的散文,基本上没有完整的情节线索,也没有周密细致的谋篇布局,读她的作品,你感觉到的只是一连串细节的随意组合和弥漫于作品中的或痛苦、或欢欣、或哀怨的情绪,这种情绪不仅凸现了创作主体情感的起伏和内在的生命冲动,而且给作品蒙上了一层感伤朦胧的诗意。而恰恰是这种看似没有结构的情绪性结构,体现出了赵玫散文独特的结构方式和话语表达方式。

2)意识结构

这类结构与情绪结构较为接近;或者说,意识结构与情绪结构常常杂糅在一起,但如果细加辨析,可以发现两者也有一些区别。也就是说,侧重于情绪结构的作品一般感情较为浓烈,主观色彩也较为鲜明,如张承志、赵玫的作品就是如此。而侧重于意识结构的作品往往包含着更为丰富的心理内涵,其表叙也较前者冷静和从容,如刘烨园的《自己的夜晚》就是一篇以意识结构为特征的作品。作者由“夜色一般潮湿”的“地气”写起,联想到当知青时在南国山坳的茅屋里读法捷耶夫致友人的信,以及如何在长沙接头打听黄兴墓的情景;又联想到第一次看电影《广岛之恋》,读《巴黎对话录》时激动难抑的心情。而后意识又像蒙太奇般闪回与切换,回到现实中“我”在暮色笼罩的产楼前等待着儿子的降临,并具体细致描绘了“我”既喜悦又焦灼不安的微妙心理。总之,在作品中,昨日的激情,已逝的青春与爱情,人与人、人与世界的疏离,以及“我”对“自己的夜晚”的深切感受,这一切均随着意识的流动而交叉闪现,有时又有互为照应互为补充,呈现出一种既具潜在的心理内容,又带着理性沉思的结构状态。再如史铁生的《我与地坛》,它一方面按传统的结构方法,描述“我”与地坛的“缘分”,以及“我”与地坛中各式人的交往和他们对“我”生命的拯救;另方面在叙事中又将过去时态的“我”与现在时态的“我”交相叠印,让外在的“我”与内在世界的“我”,让“我”与地坛形成多重对话。此外,这篇作品在写母亲和人与“欲望”搏斗时,也采用了意识流的结构手法,这样,《我与地坛》的结构便呈现出这样的特点:它一方面细针密线、条分缕析、层层推进,直迫生命的内核;一方面又虚实相间、伸缩自如,显示出极大的结构上的张力,这种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散漫和不经意,而实则无懈可击、十分缜密的意识和心理结构形态,的确显示出史铁生深厚的艺术功力。

3)意象结构

意象的经营是散文结构具有诗性和现代意味的重要环节。但传统的散文一般不太注意意象结构的经营,即便有一些散文采用了象征性意象的结构方式,也多是公共象征或单层象征,象征符号自身的能指和所指意义具有十分明显的直接对应关系,如茅盾的《白杨礼赞》,杨朔的《茶花赋》、《雪浪花》就是采用象征结构的代表作。而意象结构的功能之一是要打破这种约定俗成的关系,使意象符号的能指和所指不仅具有多层面的意味,而且具有较大的随意性和模糊性,从而达到一种陌生性的艺术效果。一般来说,散文中的意象结构主要呈现出两种状态:一是围绕某个中心意象展开思绪:二是没有中心意象、思维呈散点辐射式特征。前者如台湾散文家杜十三的《树》,作品围绕“树”这一中心意象,按时间和空间的顺序展现了如下意象:窗外的白云,道路旁的树,树在地面上投下的浓荫。而后是飞来的鸟在树上筑巢,蝉在树上歌唱。此外还描写了艺术家拍下的树的照片,以及照片旁边古老的挂钟,正是通过这些意象的组接和转换,特别是通过现实的树与艺术的树的对比,构成了一种极开阔的诗性空间,表达了作者对于生命、死亡等命题的思考。如果说,杜十三的《树》属于“定点”意象结构,则余光中的作品更多地属于“辐射散状”的意象结构方式。在《蒲公英的岁月》里,作者将自己比喻为蒲公英,将“我”的被放逐,“我”的远行喻为蒲公英的四处飞舞:“一吹,便散落在四方,散落在湄公河和密西西比的水浒”。不仅如此,流浪的蒲公英还是“最轻最薄的一片,一直吹落到落矶山的另一面,落进一英里高的丹佛城”,而“在一座红砖墙上”,一位五陵少年则西顾落日而长吟:“一片孤城万仞山”。而在《听听那冷雨》中,作者的意绪由冷雨辐射开去:这里既有台北淋淋漓漓的春雨、大陆江南的杏花春雨,又有美国丹佛城的豪雨;既有米芾父子山水画中的烟雨,又有王禹在黄岗竹楼中感受到的脆雨。此外还有疏雨滴梧桐的凄冷,骤雨打荷叶的意境,月式古屋中听雨的迷离••••••这一切散点铺排、纷至沓来的高密度意象,再配之以“看看”、“听听”、“嗅嗅”、“闻闻”、“舔舔”的极具质感的生命感受和心灵体验,的确构成了一幅立体交叉、别具艺术魅力的意象结构图景。

4)寓言结构

不同于意象结构的另一种结构,便是寓言结构。在我看来,这是一种更具创意也更为高级的结构。因为现代以来的散文创作,有不少采用了意象或意象群组成结构,而寓言结构主要由虚拟、假定和变形的人事来构成形象体系,它的意蕴更加深远,也更富形而上的哲学意味。当然,需要指出的是,寓言结构并不是始自今日。早在先秦诸子散文中,就有不少文章采用了寓言结构的方式,比如《庄子》、《人世间》、《山木》、《逍遥游》以及《韩非子》等等均是如此。不过应当看到,古代散文中的寓言结构往往是先提出主旨,而后再用一连串的寓言故事加以论证;或者先以一连串的寓言开篇,最后才揭示主旨,使人领悟到某种人生经验或哲学道理。此外,古代散文中的寓言一般呈现出群落结构的特点,而现代散文中的寓言结构一般都绕开了比喻式谐隐,更不愿意借助某个寓言故事来昭示某个道理。即是说倾向于寓言结构的现代散文家更热衷于通过非逻辑的假定、超现实和超时空的变形来展示现代人的生存困境,或对传统的寓言进行创造性的重构。比如台湾作家林或的《保险柜里的人》,运用超现实的手法,写人变成保险柜的一部分,人被自己关起来了,以此来暗示现代人常常陷于自设的陷阱而浑然不觉的尴尬处境,颇有卡夫卡的“城堡”的意味。而林耀德的《宠物化》则借助人养乌龟,乌龟养孑这一现代寓言,通过人与动物的超现实结构,警示这样一个事实:在现代社会中,人与动物都摆脱不了被“豢养”与“出售”的命运。值得重视的是,在80年代以后的台湾散文界特别是在新生代的散文家那里,用现代寓言写散文业已成为一种较为普遍的创作倾向。

不过在中国大陆这边,用现代寓言写散文还仅仅是个别作家的探索性尝试。较早有钟鸣的随笔体散文。他运用寓言、虚拟和戏谑等手法,使作品具有开放性和变幻性的特色。余秋雨的散文名篇《这里真安静》,则可以说是一个侧重心理结构的现代寓言。作品借助军人、女人和文人的“三相结构”,将历史浓缩成一个具有高度概括性的结构性符号,表达了作者对于民族、世界和人性的深沉思考。当然,在这方面进行有效探索的是张锐锋。他的特点是借助诗性的智慧和创造性的想象力,对传统的寓言进行重构。比如《皇帝》这篇作品,张锐锋从“车夫的故事”、“鲁迅讲的故事”、“安徒生讲的故事”、“卡夫卡讲的故事”、“博尔赫斯讲的故事”、“长城讲的故事”等多个角度,对“皇帝”这一虚拟性的符号进行解构。全文的主旨是“皇帝”,然而这个“皇帝”却是建立在一个个富于隐喻象征色彩的小故事之上,这就有了现代寓言的意味。在《棋盘——寓言之重根》、《飞箭》等作品中,张锐锋则是对人们耳熟能详的“龟兔赛跑”、“刻舟求剑”等古代寓言进行重新诠释。这些作品,无论从美学风范、结构形态,还是从它的视野的开放性,内容的多重性、复杂性和形式的多变性等方面来看,都与我们熟悉的传统散文有着很大的不同。

除了上面列举的四种结构形态,90年代以来的中国大陆散文还出现了小说体结构、诗象体结构、戏剧体结构、甚至还有影视体结构,音乐体结构,等等。不过在我看来,在所有的散文结构形态中,最有意义和最具发展前景的是意象结构和寓言结构两种结构形式。这两种结构类型的特点在于:轻描述而重暗示,弃浅露而就蕴籍,避单调而趋丰富。因此,毫无疑问,意象结构和寓言结构是现代散文两种最为基本的结构方式。当然,我在这里极力推崇上面两种散文结构并不意味着否定和排斥其他的结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