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关中古歌散文

在日常学习、工作抑或是生活中,大家都经常接触散文吧?散文常用记叙、说明、抒情、议论、描写等表达方式。你知道写散文要注意哪些问题吗?下面是我帮大家整理的关中古歌散文,供大家参考借鉴,希望可以帮助到有需要的朋友。

我是道地的秦人,在孩童之时,最早接触秦腔、认识秦腔不是其经典的李十三的《火焰驹》,也不是范紫东的《三滴血》,还有一大堆秦腔名角苏育民、孟遏云、陈妙华什么的,而是几句带点说唱的秦腔小段: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高桌子低板凳都是木头……

其实,这应该是民谣,也是儿童们乱吼的童谣。也称作是《关中古歌》。我以为,反正属于“谣”体。不过是秦腔艺人演出时随意借用加入的小插曲,即丑角在幕间串场时,插科打诨,活跃气氛,增加笑料的`小段表演。谁知,近些年“他大舅他二舅”突然风靡起来,一下让秦人们有点喜若狂地晕菜,这当然首推央视《星光大道》老毕唠叨时高兴了就来上一段,北京人艺把《白鹿原》改编成陜西方言话剧时,一开幕先让陜西华阴老腔的十多个民间艺人用“他大舅”打场子,颠狂一阵,先声夺人,强力震撼。那吼得忘情时的慷慨激昂、唯我独尊,伸胳膊腿时得意忘形的恣肆汪洋,荡气回肠,猛烈敲击木凳子时的忘乎所以,尽情发泄,有一种挣命般的不顾一切。一会儿被称为“千古绝唱”,一会儿又被称为“原生态摇滚”,张艺谋又在电影《三枪拍案惊奇》中亲自填词,让小沈阳也来了段“他大舅”。连电视剧《奠基者》中的铁人王进喜,也来了段:“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高桌子低板凳都是木头,走三步退两步不如不走,多打井快打井多多出油……”

华阴老腔唱“他大舅他二舅……”的第一段是:“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高桌子低板凳都是木头,太阳圆月亮弯都在天上,男人笑女人哭都在炕上,男人下了原,女人做了饭,男人下了种,女人生了产,娃娃一片片,都在原上转……”第二段稍微变了点,不完全按照“他大舅”模式:“女娲娘娘补了天,剩块石头成华山,鸟儿背着太阳飞,东边飞到西那边,天黑了又亮了,人醒了又睡了;太上老君犁了地,豁出条沟成黄河,风儿吹月亮转,东岸转到西岸边,麦青了又黄了……”大概是2003年拍的电视剧《关中匪事》在前面二句后边又加了两句,应是《关中古歌》中的老段子:“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高桌子低板凳都是木头,金疙瘩银疙瘩还嫌不够,天在上地在下你娃甭牛。”电影《高兴》,也用了“他大舅”四句,基本上也是照搬秦腔剧中的旧词:“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高桌子低板凳都是木头,走一步退一步等于没走,一头驴两头牛都是牲口。”其它的还有不少,特选几段精彩的记录如下:

1、为王的坐椅子脊背朝后,没料想把肚皮挺在前头;

2、太阳出来照西墙,西墙背后有阴凉;

3、白绸子黑缎子都闪贼光,长袍子短褂子都是衣裳;

4、大麦面小麦面都能擀面,剩下个包谷面咱打搅团。

“他大舅”这一秦腔小段,或称《关中古歌》《陕西大实话》,初听之时,那就是一句不折不扣的大实话嘛,甚至像废话,但其中蕴含着极深邃的哲学意味,“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寓意着这样天经地义的真实不容否定,看似土得掉渣但韵味无穷,就像天就是天,地就是地一样。废话不废,大实话特别有味!尤其演唱之时,给你的第一感是完全出乎意料,而后会心地绽发出一种惊诧莫名的有点怪诞的喜悦,这其实是一种冷幽默,是深入骨髓的幽默。

这《关中古歌》为啥选舅舅来说事呢?因为在陜西关中一带,舅舅在一个家族中,地位是极其特殊的。例如会称舅舅是“亲娘舅”,家族中发生的一切大事,婚丧嫁娶都需要舅舅来主持,小孩子满月,盖房,分家,舅舅是一定要到场的,而且那酒宴的首席位置非舅舅莫属。在关中农家,爹娘一句“明儿个把你舅叫来”,就意味着要给你弟兄们分家了。这时的舅舅,代表着权威与公平。所以选舅舅就显得理所当然了。

“他大舅”其实已经形成了一种演唱模式,可以随意地仿照填词,流传下来的版本非常多,好像每一个丑角演员都掌握有好几套呢。所以也惹得我尝试着凑了几段。我有一天睡觉前,看了描写陕军抗战的长篇小说《立马中条》,当睡得迷迷糊糊、半睡半醒之时,不知咋的竟为《立马中条》凑了一首仿照“他大舅”模式的主题歌:太行山中条山,都是大山,黄河长渭河短,流过潼关。你拿刀我拿枪,专打日寇,你看咱陕西冷娃,个个都是热血硬汉!

写“他大舅”这种样式的《关中古歌》,只要抓住了唱词的朴实淳厚,幽默风趣,以及陜西方言不同一般的特色,写出来就一定会惊艳般地抢眼。

二、母亲的故事散文鉴赏

我刚到北京不久,收到了省委干休所的电报:母病危,速回。

母亲生命的最后时光都是在医院度过,她得的是肺气肿,后来发展到肺心病。每时每刻喘不上气,最后离不了医院里的氧气管,只好把医院住成了家,一住就数年,好在她是“老红军”,能有一间单人病房。我在成都工作的时候,每个星期天都和妻子带着儿子去医院陪母亲。儿子一直进了北京,才知道原先他对“星期天”的认识是片面的,他一直认为“星期天就是人们上医院看病人的日子”。我调离成都后,在外地工作的妹妹调回了成都,照顾母亲。离开成都时,我感到母亲的不舍,但我的调动,可以让在外地多年教书的妹妹回到省城,母亲也就鼓励我到北京工作。母亲名叫张淑容,出生在辽宁西丰的大富商家庭,“九一八”后,只身从东北流亡到了北平,参加了“一二?九”爱国学生运动,革命起点就是“北京一二九的学生运动”。按组织部门的资历年限计算,人们都习惯称她“老红军大姐”。我离开成都,两年间回去过一次,医院也发过几次病危电报,但都在事后才告诉我。这封电报极短,让我有不祥之感。

收到电报,给妻子打个电话,我立即到东单的民航售票大厅,买了最近的一班飞机票,回到成都已是傍晚。从机场直接打出租到了医院,母亲已深度昏迷了,脉搏微弱。我坐到她跟前,喊她,连喊数声,她的眼皮抖动了几下。妹妹和妹夫说,妈总算等到你回来了。他们让我到医院门口小饭馆吃点东西,大家都一天没吃饭了,就留下长期陪同的阿姨守着母亲,出去吃饭。还是不放心,我们匆匆吃碗面条充饥,就赶回病房。前后不到半小时,母亲在我们离开时停止了呼吸。这令我深感遗憾,在她生命最后一刻,还是没有在她身边陪她。同时我也感到震撼,母亲坚持最后一丝气,只是要等儿子回到她身边,听我喊一声:“妈,我回来了!”然后,就安详地走了。

怀念一座小山丘,这小山叫磨盘山,因为母亲在那里。怀念是心在颤动,总需要一种形式,否则,我们难以释怀!灵魂需要肉体,当失去肉体后,我们说死亡降临了。死亡需要坟茔,因为死亡最好的证明是人们的怀念。送别亲人,这真是人生必修的一课。母亲走后,常常让我从梦中惊醒,醒来以前,她还和我在一起。是她把我送到这个世界上来,又是我把她送出了这个世界。我每次回成都,都尽量挤出半天去这个小山丘,因为心灵需要一个实在的证明,不是证明给别人,而是自己。形式是必要的,六祖慧能说:“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这是彻底精神第一以致“空无”了,然而在彻底中仍需要借助“语言”这个形式啊!有时,怀念就是这样,静静地坐着,能闻到那青草的气味,感到一片碧绿抚慰着你的心灵……

小时候,我喜欢养小动物,养过鸽、兔、鸡、猫、狗、金鱼、蟋蟀,还有蚕,养蚕是在刚进小学的头两年,说起来已是半个世纪前的事了。童年就是简单的快乐加上简单的忧愁。在我养蚕的日子里,我的快乐和忧愁都是蚕。看蚕吃桑叶是非常开心的事,盖上一层桑叶,蚕先伸出一星儿嘴,啃出一个缺口,露出一头,然后沙沙地啃出一大块地盘,当它们全爬到上面来了,桑叶已被啃得只剩下叶脉了。它们一个个昂起头,四处晃动,要吃,这副乞食的模样给我留下很深的记忆。院子里只有一棵桑树,不久便被各家养蚕的孩子摘光了,一到断了“粮”,我就眼泪汪汪。母亲冲我吵一句:“哭什么,没出息!”便骑上车,到院里有桑树的老师家里去讨。还不能总去给一家找麻烦,我养一季蚕,母亲要跑半座城。那时,我读的寄宿学校,星期天上学的时候,要用一只大竹篮,把一片片擦得干干净净的桑叶,整整齐齐码放在里面,上面盖一张湿毛巾,这就是我的蚕宝宝一周的食品。等到蚕宝宝长大了,变胖了,身子发亮了,吃得也更多了,一篮子桑叶坚持不到周末就空了,母亲就在星期四给我送桑叶到学校来。一到星期四课外活动时间,我就在校门边转悠,盼望母亲身影。那时我见到母亲真是快活极了,我不知道母亲为什么愿意为我送桑叶到学校,这违反了校方的规定,寄宿学校平时是不能看望学生的。

我之所以记得养蚕的事,大概因为养蚕对于一个城里读寄宿学校的孩子来说,是有太多麻烦和不容易了。养蚕只是让我找来这一些小东西让自己去关心,却给在逆境中的母亲添了更多需要操心的事。蚕吐丝了,结茧了,那些茧一动也不动了,我的养蚕事业也就告一段落了。不知道茧能干什么,装进纸盒,收起来。只是想到这些小黑毛毛虫就这么长大,还能吐丝,还结这么美丽的蚕茧,世界在我心里也就可爱了。记得她停止呼吸之后,我从她躺了四年的病床上,抱起她时,她轻得好像吐尽了丝的蚕,能飘起来……

那时,这条路线就是野外远足的乡村郊野路线。公共汽车只开到将军衙门西面一站的通惠门,再向西就出了城。我们平时和母亲住在城里,寒假和暑假才到光华村,住父亲处。老百姓往来行走,只有两种交通工具:独轮车也叫作鸡公车,多运货物,也坐人,人坐在车头,推车的人在后面推,这种车走得慢,但载重大,压得独轮叽叽咕咕叫,得了“鸡公车”的名字;另一种就是人力车,成都人叫黄包车,坐起来比鸡公车舒适,两个车轮也大,拉车人一溜儿小跑,也快,一般人外出难得坐它,相当于现在的高级出租车,成都人称之为“包车”,可见不便宜。我们姐俩去父亲学校度假,母亲就要叫一辆黄包车,坐黄包车去光华村,相当于今天的出租跑长途了,是件大事。母亲总是在街头认真挑选,一是慈眉善目的老实人,二是要身板好的年轻人。找到车子后,母亲总是再三叮嘱,然后记下车号和车夫号衣上的号码,才扬起手与我们告别,一直在街边望着我们远去。

那时,从城里到草堂再到光华村,很长的路,路上行人也少。沙土的马路,没有铺柏油,难得有汽车开过。偶尔有一辆车开过,就会扬起漫天尘土。汽车真少,汽车也没有汽油,驾驶舱旁挂着大炉子烧木炭,边跑边喘,一口气上不来就抛锚。这样的车,一路上也见不到几辆,好在有两旁田野茅舍,“锦里烟尘外,江村八九家。园荷浮小叶,细麦落轻花”,也真是童年记忆中的美景!如今,杜甫草堂变成城市中的盆景,高楼如云,车水马龙,站在这里,真的找不回我的童年了,还有那个记黄包车车号的母亲……我对于家庭和幼儿园外面的“社会”,最早接触的就是茶馆,是成都的老茶馆。老茶馆是最具成都特色的民俗生活场景,一张木桌,几把竹椅,便可开张迎客。茶馆有大的,比方说,当年的人民公园、xx祠这些较大的公园,都有大茶馆,茶馆都是雨棚式的开放建筑,有顶没墙,房柱之间有低矮的木栏,木栏不高,可坐,人多的时候也可供单帮的茶客,坐在木栏上,倚着屋柱品茶休息。茶馆四面开放,围着茶馆的'院坝也是茶馆的组成部分,摆满了竹椅木桌,院坝里的树木,便为茶客遮阳,太阳斜了,树荫移了,茶客只是把竹椅挪动一下,并不碍事。大的茶馆,茶馆里外,能摆几十张茶桌;小的茶馆,开在小街窄巷子,三五张桌子,都摆在街边上,茶馆小得只有一盘灶,摆着几只铜茶炉。

我上幼儿园的时候,常在茶馆里泡着,因为母亲坐茶馆。母亲坐茶馆是刚解放不久在成都当教育局的中教科长的时候。她在延安时期就当过延安中学的老师,在我印象中,这一变故对于刚三十来岁的母亲,并没有让她的生活变得灰暗。工作中结交了许多名校的老师,周末常和老师们在茶馆里聚会聊天。每次三四位,一聊就半天。在茶馆里沸腾的声浪就是最好的屏风,让每张桌子上的人几乎只能听见自己同伴讲话,熙熙攘攘的茶客们便各有洞天,相安无扰。和母亲常一起喝茶的老师都是成都几所名校的骨干教师,我想,除了谈工作,还有志趣相投吧!他们都尊重母亲,谈话中总用“张科长”这个称呼。大概这是母亲身上的“游击习气”?反正,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再也没有见到过爱和老师们坐茶馆的“教育科长”了。我跟着坐茶馆,便用小人书打发时间。茶馆里有出租连环画的,一分钱看两本,五分钱便能畅快地看上半天,大人们谈什么,也就从不关心了。

据说成都的茶馆文化盛行,是与当年南征的“八旗子弟”有关系。清兵南征,一批满蒙子弟留在成都,他们生活的地区便是后来的“少城”,这些闲人让成都变成消费之都,遍地饭馆茶馆让成都活色生香。刚进城的共产党不是吃铁杆庄稼的“八旗子弟”,在老百姓心中还真的很清廉,在我记忆中,不知跟着母亲进了多少次茶馆,但从没有和任何老师一起吃过饭。“下馆子”在那个年代是很奢侈的事情,没有人动这个念头。

跟着母亲坐茶馆的事情在1957年结束了。整风开始后,在延安整风前的“挽救失足者运动”中,母亲被打成“特务”的经历,还有在土改中受到的处分,使她关心那些“骨干教师”,记得那两天下班后,母亲骑着车外出,很晚才回来。后来才知道,母亲那两天都在往学校跑,给她熟悉的老师朋友说一句忠告:“多听少说!”记得有位老师在母亲赶到他那里的时候,他已因为经不住动员在大会上发过言了。这位老师姓黄,后来被划为“右派”。

十年之后“xx”中,我们家再次遇到风浪。我独自在成都为父亲的事奔波,此时已被下放到大凉山的母亲给我写信,信中说,如遇到困难,生活无着,可以去找这几个老师:九中的陈老师,十九中的张老师,还有附中的黄老师……他们都认识我,记得我见到他们时,他们说一样的话:“我认识你,你是张科长的儿子。”

在大凉山的首府西昌城南十来里,有个叫邛海的湖,湖西有座叫沪山的山,山下湖边有一所学校,西昌师范学校。大跃进后的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我的母亲从成都下放到这个偏僻山区当教师,不久,我也从成都转学到西昌,和母亲一起生活。在下放以前,母亲是省里一家刊物的副主编和某研究室的副处长,尽管在五年之前她受到过开除党籍处分,降了职,但下放一事,没有任何“新处分”的痕迹。她到西昌先是省教育口下放人员的“带队领导”,其他人被下放到基层劳动了,她待在机关里闲得没事干,又不愿去监督巡视下放人员,于是就要求到学校当老师。有关方面同意了,她就来到了这所师范学校。到校后,她每月去领工资,发现自己比校长的多得多。她想,我来锻炼的,于是她交了两份申请,重新入党的申请和要求把工资降到低于校长水平的申请。入党的申请没批,工资很快降下来了。从此她在大凉山待了二十年。二十年后,母亲的党籍问题得到甄别x反,恢复了党籍和职务,但她下放问题和降工资问题“无法弄明白”。这二十年来她的档案一直还在省上,她是真正地“自动下放和自动降级”二十年。

学校没有围墙,野兽常在房前屋后蹿。大凉山刚搞过民族改革解放奴隶,社会治安也不太好,我到这里一星期后,就出了一场凶案。师范校的边上是民族干校,那天民族干校的会计从城里领工资返校,就在师范学校下面的小路上被人劫杀了。就在这个时候,我第一次读了艾芜的《南行记》,如果你今天读这本书,就可以了解我那时的心境。

比蛮荒更直接的是饥荒。

我们在门前的空地上种上了包谷,长得挺好,但周围都是高大的树木,没的阳光,包谷秆就拼命地往上蹿,老高老高,夏天第一场暴雨,它们就全倒了。我们在屋后种了南瓜,南瓜长得很大,二三十斤一个,又放得久,两三个南瓜就让一个冬天有了底气。饥饿年月,冬天特别难熬,越冷越饿,越饿越怕冷。在学校里念书,一下课,大家就靠着太阳晒着的那面墙,特别觉得“万物生长靠太阳”、“我们都是向阳花”真是唱到心坎上了。

在那个灾年里,我开始了在大凉山里的生活,我就读邛海另一侧的一所初中――西昌川兴中学。西昌是川西高原中的一块坝子,也就是四周高山围起来的一块小盆地,盆地的中央是叫邛海的湖泊,这使西昌有了高原明珠的美誉。母亲所在的师范学校和川兴中学隔湖相望。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初,交通十分不便,我从家去学校,只能走田埂小道,老乡说,这段路有三十多里,我每次回家,都要走三个多小时路。我才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要在荒郊野外里走完三十多里路,实在是“弟弟你大胆朝前走”,只因为路的尽头就是家,就有想了一个星期的妈妈。我在这路上走过了两年,越走越胆大,到后来就不走公路,沿着湖旁走田埂小道,这样会省两三里路。同时,走小路心里紧张,脚下的步子自然也急,总觉得能早些回到家里。直到今天,还能回想起那些田埂小路,那些蛙鸣和月色。

周末回家,母亲总要给我留一点吃的东西。开始还有糕点,后来只有些杂粮饼干,到了最困难的时候,我记得母亲从抽屉里拿出来的是一根干瘪的胡萝卜。胡萝卜都放干瘪了,可以想得出来,母亲早早地就留着它,留给周六回家的爱子。

细节,就是生命蓄存的文件密码,一根干瘪的胡萝卜,对于我,就是生命中一段难以忘怀的岁月和亲情中永远温馨的母爱……如果要了解中国人在1960年前后维持生命的最低生活的最低保障,就可以去调查一下那个时候的城市居民的票证发放情况。那些邮票大小的票证,让人们感到生命的依靠。在所有票证中,还有一种叫火柴票,一家两盒火柴,火柴在那时不贵,两分钱一盒,但没有票,也买不到。两盒火柴,不足两百支,平均每天六支,烧三顿饭,晚上停电点煤油灯,点蚊香,还不是每一根都能划燃。两盒火柴,一个家庭维持生存最低的需用量,如果家里有一个抽烟的人,这就不够用了,两分钱的火柴就成了一个重大的问题,摆在全家人的面前。

四分钱,两盒火柴,在那个饥饿和寒冷的年代,让我看到了母亲坚韧而乐观的灵魂。我在一篇小文章里说过下面的这个细节。那时候每天清晨,学校大食堂烧早饭的时候,烧柴草的灶孔下,堆着从灶里落下的柴草灰烬,灰烬中还有没有熄灭的红炭渣。下放到大凉山当师范学校老师的母亲,就到伙房的灶孔去端一盆柴草灰。压得紧紧的一盆炭灰,可以从早上到下午都保持着热气,用小火钳拨开灰烬,还有豆粒般星星点点的小火炭。就这样,不仅能取暖,还能省下火柴,留在没有炭灰的时候用。

用手指捏着火柴,划一下,噗地燃起来,那火花真好看。在那个最寒冷的冬季,我们家除了每月两盒火柴,母亲还有一份“特殊的供给”――每月一斤肉,一斤黄豆,一条香烟。这是配给“老红军”资格的待遇。母亲虽然被下放到大凉山当一名普通的教师,但不知为什么,这个待遇没有取消,让我们在最困难的时候,有了这点奢侈品。买肉的时候尽量挑肥一点的,连皮带骨头的一斤肉,把皮和骨头加上青菜做一锅肉汤。剩下的肥肉熬成油,把瘦肉剁成肉末,在热油里做熟了,然后一起放在一只小罐里,一小罐有肉渣的猪油。以后的一个月,做菜的时候,用竹筷挑上一星儿,青菜就有了肉味了。

一根火柴点亮油灯,半星油花煮一碗青菜,在那个最困难的年月,我感受到了大凉山深处的母爱……

三、求一篇关于高山的散文。

《镇柞的山》

贾平凹

古时有个标准:山不在高,有仙则名。于是便有了西岳之险,峨嵋之秀,匡庐幽深,黄山峻伟;人皆以爱山之奇而满足心境,山皆以足人所欲而遂得其名。可见爱山者其实爱己,名山者并非山之实际也。镇安柞水一带的山,纵横千里,高耸入云,却从未被天下知晓;究其原因,似乎所有名山的特点无不包括,但却不能准确地有一个两个词儿的结论。面对着它们,你印象到的,感觉到的,山就是山,你就是你,物我不能归一,只能说:哦,瞧这山啊,这山多像山啊!

镇柞的山,正是特点太多了而失去了特点可怜不能出名,也正是不能出名而可敬地保持了山的实质和内容。

有人说:天下的山都跑到这儿来了。这话应该是正确的,整个镇安柞水的版图,自有半水半田九分山之说,高大是少见的,布局又都突如其来,没有铺设,也没有枝蔓,方圆几十里一个大山岭接着一个大山岭。沟壑显得少,却显得深,迷离叵测的曲折并不突出,但长得要命,空气阴沉如经过了高度的压缩。道路常是从山下往山上盘旋,拐一个弯,拐一个弯,再拐一个弯,路面随着拐弯而左高右低,右高左低,车似乎不是在行路,而是在轧一条斜仄不平的钢板。一个弯与一个弯垂直线只有十米左右,弯路却至少二里,常常四个轮子的倒没有一头羊爬山快。好不容易到了山顶,山的峰峦如海的波涛,无穷无尽,只说此处离太阳近了,却红红的太阳照着,不觉其热。

一山来了一山迎,

百里都无半里平;

宜是老禅遥指处,

只堪图画不堪行。

这是唐代贾岛路过这里写下的诗句。于是你想象任何雄鹰在这里也会折翅,任何飓风在这里也会消声,真正的过往英雄,只能是两个球形的太阳和月亮。当然,高山之顶有高山之顶的好处,蛇是用不着害怕了,任何一处草丛里都可以去躺去卧,也不见那泥葫芦一样的野蜂巢欲坠不坠地挂在石嘴上,花开得极少,鸟也没有,但蹲下拉一次大便吧,苍蝇却倏忽飞来,令你思考着一个哲理:美好的东西或许有或许没有,但丑恶的东西却绝对得分布均匀。

开始下山了,车速快得像飞行,旅客的心嗡地常要空悬在腔内,几乎要昏眩过去。你闭上眼睛,听见的不再是汽车的哼哼,只有气的发泄,风的呼响,遐想着古时飞天的境界。峡谷越来越深,越深越窄,崖石上是一层厚厚的绿苔,一搂粗两搂粗的老树上也锈着绿的苔毛,太阳在头顶上空的峡间,也似乎变成一个怯怯的绿的刺猬了。汗老是出不来,皮肤上潮潮的,憋得难受。你怀疑这是要到山的腹地里,那里或许就是民间说的阴曹地府。

百思不解的是山有多高,水就有多高,水有多高,人就居住的有多高。那一家一户间或就在一片树林子里,远远已经看见,越近去却越不能觅寻;或许山岩下又有了住房,远处一点不能发觉,猛地转过岩头,几乎是三步五步的距离,房舍就兀然出现,思想不来那砖瓦是如何一页一块搬上去的。瀑布随时都可以看见,有的阔大,从整个石梁上滚下,白的主色上紫烟弥漫,气浪轰动着幽深的峡谷,三四里外脸上就有了潮潮的水沫的感觉。有的极高极高,流下来,已经不能垂直,薄薄的化为一带,如纱一样飘逸。有的则柔得只能从石壁上沫沫的滑下,远处看并不均匀,倒像是溜下的牛奶,或者干脆是一溜儿肥皂泡沫。河谷里,水从来不见有一里长的碧青,因为河床是石的,坑洼不平,且山上滚落下来的石头,三间屋大的,一间屋大的,水缘石而成轮状、扇状、窝状,翻一色白花。这种白赋予了河石,遇着天旱少水季节,一河石头白得像纸糊一般,疑心是山的遗骨,白光光地将一座山与一座山的绿分开。小型水电站就应运而生,常有那半山一块平地,地中涌出一巨泉,久涝不滥,久旱不涸,只稍稍将泉水引流到一个坎下,一座小电站就轻而易举形成了。那住得再高的人家,用不着到山下的河里去挑水,只消在门前砍一株竹子,打通关节,从后墙孔里直插到屋后石缝里的小泉里,水就会一直流进锅来,不用了,也只稍斜一下竹竿便罢,方便倒胜过城里的自来水龙头,且少了那许多漂白粉,冬暖夏凉,生喝甘甜,从不坏肚。

遗憾的是地太少了,未修台田的,一片一片像缀起的补丁,修了台田的,可怜却总是席大的炕大的转不开牛。地里又都是黑碎石片碴,永远吸不了鞋底,不小心却会割破脚心,耕作农具便限制到一种扇形的板锄。这类地土,如果在别的地方,寸草也不会生长,这里却最适宜种包谷、洋芋、扁豆、绿豆、云豆、黄豆、南瓜、红薯,农民称道这石碴里有油。那一种老包谷,颗粒并不大,却十分饱满,是离太阳近的缘故吧,太阳的金黄使其灿灿发光,做饭易煳锅,嚼起特别味长。洋芋只要下种便有收获,两个洋芋在火塘边烤了,便会吃得连打饱嗝儿。最富有的是山上的树,浅山里树很杂,蛇出没无常,冷不防就从草丛里拐行而来,身上又都五颜六色,或许缠在树上,或许盘在岩头,或许如枯木一般横在路上。外地人免不了一步一个心跳,本地人却用树枝一挑,"日"地甩出去,随便得很。还有一种什么草,叶下尽长着茸茸的倒钩白刺,视之如绒毛似的,手一捉,竟如蝎蜇一般,奇怪的是解铃还须系铃人,只要将这草捣碎成泥敷在伤处,则立即痛止。那商芝更是满山都是,春天里长得如佛手,摘下晾干,蒸可以吃,炒可以吃,据说秦时四皓避乱隐居商州,就是以此为食,营养丰富,滋味比黄花菜倒淳。于是那黄花菜便不稀罕了,家家门前的地堰上,都长着一丛一丛,花开了也不去采,不为食用,只为好看。深山的林却浩瀚无边,森林开发队一日一日在那里修路建场,但那些可做栋的梁的松树、柏树、栲树、槲树、桦树,路险不能运出,只好在那里枯死、腐烂。山民们用麻袋装了那黑灰似的木土背下山到公路边,一麻袋三角钱卖给那些栽花育草的城里司机们了。浅山里有野兔、山羊,深山里有野猪狗熊。山民们人人一身兼三职:农夫、药户、猎人。三四人、七八人结伙成队上山围猎,守点的严阵以待,赶山的大声吆喝,那阵势雄壮得如古罗马大战。虽每个村子少不了有被野兽抓破了头的脸的残疾人,但出猎便不空回。曾经一个人看见了一群野猪从岩上跑来,只一枪打中了为首的一头掉下岩来,后边的一条线紧跑的野猪以为前边的同伙在跳涧,一个一个也就从那里跌下岩死了,竟有十一头。

山果在这里最有特色,桃儿都是茶碗大,一律歪嘴儿,白的嫩白,红的艳红,是山中少女脸的缩小。夏天的日子里在山里行走,几天几日也用不着去吃五谷,这种仙物可以吃饱又不伤胃。秋天的板栗、核桃更是满山遍野,无家无主,只要你肯捡就是。若是一个人到山洼去,一洼半人高的绿草,草头一层红的黄的紫的花蕊,仰身而卧,吸几口花香,听几声鸟鸣,如痴如醉,再爬起来往坡根去,在那栗子树,核桃树身上蹬上一脚,那果子就哗哗坠落一地。山木丛杂,不能大面积地种植谷蔬,又近山之家不须柴薪砍伐,山民们就挖药材,扳竹笋,采蘑菇、香蕈,捡核桃、栗子,剥棕,取枸,割漆,收蜜,摘茶,锯板,烧炭,缠葛,破竹,编荆。常常在日暮时分,听见山的这儿那儿有着山歌,和者盖寡,间或就见河中有了木排,人在上边坐着,三点两点,归家"一叶扁舟"去了。随之,山洼处处冒起炊烟,四野云接,鸦群盘旋,三三五五的剪了尾巴的狗在吠。

从远古以来,这里一切都是自产自供,瞧瞧建筑,便足看出人的性格:从来没有院落,住屋又都是四四方方一个大间,以门槛为界,从不向外扩张。阴阳先生的择屋场风水,原则只有一条,就是深藏。一般从不结村聚庄,一家一户居之,即使三五集而一起,必是在背风洼地,从不像陕北人的村寨或县城总是在高山顶上,眼观四方,俯视众壑,志在天外。他们家再穷再贫,从不想到外地谋生,对于在外工作的人,倒常常要议论个离乡背井的苦楚,即使现在已经十分热闹的柞水县城,镇安县城地势建筑也一个是槽状,一个是瓮形。至今在深山里,也多少存在着宁肯家里的东西腐烂坏臭,也绝不愿出售贩卖的习惯。古时整个地区没有钱店,当行货绸缎、皮毛、毡毯,衣服鞋袜,银镂匠作等铺,花布、油盐、釜甑、锄镢、药材等项,俱系随便贩运,朝买夕卖,本小利微,至于坐贾行商大本生意则几乎绝迹。而现在城镇,除了国营商店、饭馆、旅社外,小商小贩也还不多。间或几家营业的,也是要卖烟酒,全是烟酒,要卖油条,全是油条。工匠从无外来,故夺巧技艺者稀少,日常用具皆自个为之,器坚朴耐用,但样子劣拙不堪。

正因为这里闭塞,也以此保守了传统古朴之风俗。此地老根老总的户少,除台湾省外,各地都有新迁户,客籍便称之为下河人。但井间相错,婚姻相通,任恤相感,庆吊往来,浃洽投机,故五里一腔,十里一调,而礼节尚习不甚相远。家家日月稍宽裕,必要酿酒,料或用包谷,或用大米,或用柿子,或用甜菽杆,常在门前路边,以地坎挖灶,安上锅,放上发酵的料,上架一锅,烧酒而成,过往人只要说酒好,随便舀喝。再是腌肉,每家每年至少养二至三头肥猪,或者交售一头,或者全部宰了,腌以盐,熏以烟,即为腊肉。喝酒吃肉,在这里不仅为生活之需,同时也成了一种娱乐和艺术。一般的亲戚,一般的工作干部,他们并不认官职大小,名望轻重,只要是从外地来的,必是有饭就有肉,有肉就有酒,自酿的酒初喝味道并不好,但愈喝愈上口,酒令五花八门,冬天的夜晚便可以从黄昏一直喝到第二天清早,以谁家酒桌下醉倒的人多为荣耀。吃肉更是以方块见长,常在稀饭里煮有肉块,竟使外地人来吃面条吃过半碗,才发觉碗底尽是大肉片子而感慨万千。故在这里工作的干部调到外地,都善吃善喝,问之,便说"镇柞锻炼的"。并感叹之:在镇柞,不会喝酒吃肉就不能当干部啊!风气淳朴,欲尚朴野,外面世界多认为山民性情不驯,其实绝无强悍之徒,全陕西以商州容易治理,商州又以镇柞易治著名。

地以人重,人因地灵,镇柞地处偏僻,挺生者不多,但山川蜿蜒,灵淑之气有结,人才仍辈出矣。随着时代的变迁,社会的发展,山里一天一天发生着现代的变化,山外一天一天也认识了这块土地的神奇和丰富。

现在年轻的山民已经彻底看不起父辈那种急于谋生而缓于谋道的生活,差不多不愿那种六七人合挤在一炕的习惯。尽一切力量去求学,学成回来,不死缠身于那一亩二亩瘠贫的山地,勃勃欲兴之气甚盛。生在山里,重新认识山,靠山而吃山,光挖药一项,天麻、猪苓、党参、肉桂,家家门前屋檐下都是一晒一席,扩大茶园,自办茶坊,种植桐树,榨取桐油,割土漆而置染新式家具,请工匠熟制各类皮革……山上万宝俱全,土特产运出去,钱财就源源不断流淌而来。商店里,开始出售手表、电视机、录音机,也有了姑娘们穿的高跟皮鞋,也有了小伙子们的黑墨蛤蟆镜。

原先干部皆关中或商州川道那边支援来的,来时都不愿来,来了全不安心,有"祖国山河可爱,镇安柞水除外"的俗语流传。而今争相前往,但本地干部迅速成长,从县上到区到社,层层干部出门就背着草鞋,翻山越岭,抓政治,抓生产,抓科学。山僻干部事简责轻,若要无事,便仅吃肉喝酒也应付不了,最足钝人志气,所以他们时时提醒,严格要求,激发无事寻出有事,有事终归无事,体察风物,熟悉民情,兴利除弊。

小型水电站日益发展,村村都有了电灯、电磨,粉碎机,用不着麦子用枷、棒槌打了,用不着粮食在屋角的手摇石磨上磨了。那板栗、核桃、猕猴桃,因为有电,机器加工,其罐头畅销全国。更有那一山栲树、槲树,放养起山蚕,一年两次,收成好不壮观。且家家注重起种桑,不养蚕的摘叶卖,养蚕的有丝织绸,不能自织便将丝卖,无丝而又不能买者就多代人缫丝。于是,县上机构庞大的丝绸厂就建成了,一座丝绸厂是镇柞最大的工业,亦是最大的文明之地。大凡别的地方,代表当地富裕的标志是商店,代表当地人物容颜的标志是剧团,但镇柞的丝绸厂却两者兼而一身地代表了。工厂招收工人的条件要干净利索,眼明亮,牙整齐,心细,手巧,故机器织出的绸缎如霞如云,管理机器的女工华美娇艳,简直使你不能想象这山野之内竟有如此风流人物。

老一代人流传的俗语有:洋芋糊汤疙瘩火,除了神仙就是我。现在竟成了一种讥讽的笑话。在县城村镇,夜里的彩色电视机占却了所有人的心身,一场国家队的排球赛胜利,竟也会几十人,近百人连夜游行庆贺,一次电影百花评奖,一次全国小说评奖,竟也会有十几人集体写票寄往北京。在那些深山老林里,山民们或许正捧着糊汤碗,或许冬至天气还未换上棉裤,或许二、三月青黄不能接上,但常发生有人急急火火跑老远的路去对相好的人讲:"某某进政治局了!""谁谁下台了!"样子可笑却可敬。天明六点半的新闻广播,青年山民也会准时醒来收听。他们注意着国家政策的颁布,研究着生财变富的门路,捕捉着生意买卖的信息。当他们大把大把嚼着油炸的蚕蛹,嘴角流油地向你夸说着他们的计划时,你会感到吃惊而又有几分嫉妒。他们虽然不像城市人那样向现代化迈进的节奏迅速,但你却热羡这里水好,用不着漂白粉;这里的空气好,用不着除尘器;这里的花草好,用不着在盆里移栽。城里的好处在这里越来越多,这里的好处在城里却越来越少了。